驻村随感

作者:张鹏发布时间:2020-10-27 来源:西藏日报

  在海拔4300米的小村子,我的驻村生活开始了,天宽地大,人善羊多,大自然美好的像一面镜子,把心灵擦拭得干干净净,它不允许一点灰尘覆在上面。心明眼亮,灵台清澈,生活也就不那么贫乏了。

  我注视着村子旁边的大山,尽管它现在依旧褐色连着青色,可我一眼就看出山不一样了,这是初春与残冬的区别。初春的山有生机,生机在草,残冬山板的生硬,石头也生硬。到了这种静到极致的地方,用心感受就知道山也会呼吸、水也有脾气,万事万物抽象地于某个空间里有了默契。那河流里的水,我冬天去捡柴时经常听它流淌,干枯、冷漠,常常驮着一大块浮冰撞向桥墩,浮冰像封印,让河水有了桎梏;可是到了春天就不一样,太阳解除了封印,河流声音清脆、爽朗,那些牛羊用舌头大口卷起一捧水花,咕嘟咕嘟地灌进胃里,冲着河水哞哞地叫唤着。季节是会说话的,只不过它说的是哑语,像我这样抽离城市生活的人才有时间去懂它,去踏足春天的田野,抚摸尚未睡醒的树木,心被不知名的鸟叫声带到了遥远之地,能自然而然地让我产生一种暖意浓浓的幸福,产生一种解密这片土地的渴望。

  寒意终于被太阳打败了。那天早上,当我还在厨房里切菜的时候,两三头牛闯进了村委会,这样的场景我已习惯。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进到了院子,他大概只有七八岁,面孔稚嫩而害羞,一对高原红尤其可爱。他的身上着一套黑乎乎的粗布棉袄,翻在边上的棉絮已经与袄子浑然一色,但是我注意到了他的靴子,上面的花绣的很精巧。这让我不禁想到了藏族年轻妇女,她们着装精心打扮,发绺上插着各种藏式发卡,全身上下穿金戴银却没有卖弄炫耀之意,只仅仅是一种对美的渴望。

  小男孩看到了我,冲我憨憨地笑了,没等我搭话就豁开臂膀将牛群往外赶,他让我感受到了劳动的诗意,散发着这片土地上的灵性。我放下手中的活,跟着他一起吆喝着牛群,他的父亲是一个头上缠着红绳的中年汉子,背着竹篓,冲着我用藏语笑着说:你好。他们的身影逐渐随着牛群走远,迈向村外的土地上,在那里开始一年的春耕。

  去庄稼地里看他们种地,他们依旧使用着笨重的犁头,在两头牦牛的牵引下,沿着干燥的土地转圈。他们把耕作当成了一种艺术,我算是真正融入到了这样一种环境里,劳动不仅仅给他们带来疲惫和艰辛,更多地是他们独特的享受,他们对着牛羊唱歌,围着一簇篝火把酒言欢,对着巨大的圆月载歌载舞,这原本是多少人期盼的神仙生活,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最纯粹的展示,他们的眼睛像夜空一样清澈,看不到一点污染,净土中自有净人。

  山里的风仍旧带着一丝峭寒,内地这个时节,春意已经渐浓了,黄灿灿的迎春花都印满了街头,群燕纷飞。可是这里春天才从石头缝中戳出来一些绿绿的斑点,那些鼓起来的幼芽徘徊着,过了几天后,它们长得有指甲盖那般大,开始浸染着山坡,像幕布一样拉开春的序曲。我攀爬上一座叫乌鸦村的山头,俯视这片大地,太阳刚刚爬上来,小村子也跟着苏醒,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白烟梦幻神绕,河水跟随开出的一辆辆拖拉机奔向远方,牛羊一团团一丛丛装饰在初绿的山坡上。视野开阔了,人的心情也舒畅至极,我发现我所处的环境也不是那么糟糕。头顶上暖烘烘的太阳,村落周边勤劳壮实的农牧民,我有了一种和故乡一样的亲切。像春天解放冬季一样,白天解除了黑夜的麻木,生活自然而然有了生机。

  我的欲望在这里蛰伏了,尽管眼前的景色大多仍是黑白调,但是这里有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艺术,有蕴藏至上箴言的四季轮回,这些所有让我感到有意义的东西都是来自于对灵魂的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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