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之窗]谢继胜:从学藏语到成为藏学家

作者:刘阳禾发布时间:2012-08-09, 15:42 来源:中国西藏网

  一眨眼认识谢继胜教授快十年了,日前在第四届西藏考古与艺术国际学术研讨会又与谢教授相遇了。谢老师不改往日淳朴的笑容,看到他头上的白发,瞬间让我感到了时光的飞逝。


谢继胜近照 摄影:刘阳禾

  从宁夏钢铁厂一名普通工人,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现在,谢继胜是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的理事,同时身兼首都师范大学汉藏佛教美术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和所有的人一样充满了好奇,带着想象以及一连串的问题,我开始了与谢继胜老师的对话。

  记者:谢老师您好,您撰写的《唐卡起源考》、《西夏藏传绘画》、以及您翻译的《西藏的神灵和鬼怪》等著作,对于研究藏文化的年轻学者来说都是耳熟能详的。

  我查阅了一些有关您的资料,您就读宁夏大学中文系之前,是一名普通工人,毕业后就跑去了西藏。这前前后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谢继胜:很多事情真的是要相信缘分。在到西藏之前我做过工人、会计、保管员,在生产队也干过。1978年恢复高考,我考取了宁夏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时候教育部号召毕业生去西藏工作,我们宿舍四个人就给西藏人事局写信申请,就这样,我到了西藏,分到了组织部。

  工作之余,藏族同事就教我学藏语,还练着听藏语广播,学了一段时间,我真的喜欢上了。平时,我喜欢拿着有关西藏的书,到处走走看看,实地感受,慢慢地我对西藏有了兴趣和感情。

  1984年我报考了中央民族大学藏语系。为了通过藏语复试,我开始强化学习藏语。现在回想,很多时候事情就是来的这么突然,让人毫无准备。没想过会去西藏,更没想过会在藏学研究这个领域学习、研究。我很感谢当时教我藏语的仓觉,还有其他几个藏族同事。那几年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非常愉快。

  能在中央民族大学读书,是一个难得的好机缘。在民院的几年其实就是一个语言强化训练的过程。民大不仅有好的语言训练氛围,而且大家对学习语言也是相当重视。毋庸置疑,这个基础培训,为我以后的成长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现在我做了老师,也常常和学生讲学习语言的重要性。无论从事西藏哪方面的研究,都和藏语文的学习是分不开的。

  当时在民大给我们讲课的老师都是很棒的先生,像佟锦华、王尧、罗秉芬,还有土旦旺布几位老师都给我们上过课。

  我记得王尧先生对学生的学习状况相当关注,会传授我们很多学习方法。王先生做学问的态度,以及对国外藏学研究新动向的关注,都让我们受益匪浅。现在四、五十岁和我们同龄的从事西藏工作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曾受益于王尧先生的指点。那时候,王先生就鼓励我尽量多翻译,多练习,我翻译好后,他会推荐给杂志社发表。那时候我翻译了《西藏宗教艺术》,还有内贝斯基的《西藏的神灵和鬼怪》。

  藏学研究这条路上有个很好的学术传统,就是老师帮助学生,就这么一代一代的走过来。没有老师的培养,也不会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人才。

  无论何时都会很感激、很受益于在民大跟随这么多优秀的先生学习、训练的那段日子。这也是让我和西藏结缘的一个重要原因,非常难得的好缘分。

  记者:您在西藏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对您影响比较大的事情,至今让您难忘的?促使您能在藏学研究这条路上坚持不懈走下去的又是什么?

  谢继胜:西藏的寺院、宗教对于初到西藏的人都是十分新鲜的。除此之外,让我感触最深的还是西藏人的淳朴、善良,对人的真诚和友好。藏族同胞们平静朴实的生活也给我很大的触动。中国的少数民族中,能像藏族这样具有这么悠远历史、完备的文化体系的民族不多。

  我的本科专业是语言,那个时候藏语言本身的魅力也深深吸引着我。我们那年一起去西藏的有一千多人,但持之以恒从事西藏工作的没剩下多少。从事西藏工作的汉族同志在各个岗位工作的人数虽然多,但能讲一口地道藏语的还是相当缺乏的。

  我觉得应该鼓励更多的汉族学生去学习藏语,研究藏族文化。整个藏区占中国领土面积的四分之一还要强,这么一大片土地,我们必须先要了解那里的文化。

  记者:在您的众多论文、著作中,还有您倡导主办的专业论坛,您觉得哪些最能称得上是您的代表作,请您就专著以及主要观点给我们的网友们阐述一下。

  谢继胜:早期我在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格萨尔研究室工作,主要从事史诗的研究。因为有了对《西藏神灵和鬼怪》一书翻译学习的过程,萌发了我对史诗研究、宗教信仰研究的兴趣。我花了很大的精力去研究“战神”,还有其他神灵的名字,从词的来源入手,把这些神灵的名字做了进一步的考察,比如:“赞”,还有“念”。像“战神”,还有格萨尔中反复出现的“威尔玛”,他们究竟又是怎样的神灵,我做了很多考证和研究工作。在西藏史诗方面,也可以说是一点贡献吧。

  还有在《格萨尔研究集刊》中发表过的关于格萨尔史诗移动的问题。格萨尔史诗的传播,主要有个东南向移动的规律。这也是我一个比较重要的观点。

  在研究西藏民间宗教的过程中,我很早就开始关注西藏的风马图案。我们在探讨汉藏关系的时候,风马与汉族民间深层的信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对风马图案的解读,可以看出汉藏两个民族在信仰层面的关系。西藏很多原始的宗教信仰,与南亚次大陆并不是一个体系;它与汉地的宗教信仰很多地方是一样的。风马在西藏很普遍,哪里都能看到,也算是代表西藏元素的一个典型符号。但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人对它本身做过深入地分析。我做了这个工作,分析了这个图案的来源、风马四边动物的变化。通过深层研究分析,发现风马背后的寓意有佛教的内容、中亚火祆教的内容,更多的是和汉地五行的含义是一致的。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谈论风马的寓意。后期,我又着手研究风马与中国传统“甲马”、“禄马”,以及中国民间年画之间的关系,我发表了《风马考》。通过对风马图案的分析,考察出汉藏在民间深层信仰上的一致性。从意识形态领域入手,在汉藏关系中找到共同点。这个学术成果应该说是很有价值的。

  以上三点说的是我在西藏民间宗教方面的探讨。我到中央美术学院读博士,跟随金维诺先生学习西藏艺术之后,又转向对西藏艺术的研究。当时材料比较缺乏,在金先生的指导下,我写了《西夏藏传绘画——黑水城出土西夏唐卡研究》博士毕业论文,对其中的作品也做了典型分析。

  对敦煌莫高窟第465窟作了分析与研究,针对窟内壁画内容,经过考证,断代此窟的年代为西夏时期,并非元代石窟。还有就是,准确的解读榆林窟第二十五窟的藏文题记,纠正了以前错误的观点。

  在西藏艺术研究方面,我们发起组织了西藏考古与艺术国际学术研讨会,刚刚举办了第四届。秉承学术第一的原则,我们力求让学术机构、科研院所、学校来主办,并整理出版学术论文集。也希望此举能对我们国家的藏学发展有所推动。

  记者:您创办了汉藏佛教美术专业研究生实习基金,请您介绍一下这个基金主要面对哪些学生,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使您要这么做的呢?

  谢继胜:作为一个从事西藏工作的人,到了中年,自然会有一种使命感。就像王先生、佟老师等很多藏学家都有的想法一样,他们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传递给了我。从事西藏工作的年轻人,会藏语的汉族真的很少。进藏人员90%都去了政府机关工作,现在急需一大批从事藏学研究工作的有识之士。

  到学校工作的主要使命就是要培养一大批对藏学有兴趣的年轻人一起参与到我们共同的事业中来。培养从事西藏艺术的专业人员,除了语言训练之外,他们应当具备足够的实地考察经验。我们希望学习西藏艺术的学生每年都能有相当的时间从事实地考察。艺术院校学费本来就已经很高了,实地考察无疑又是雪上加霜。作为老师我不想把这个压力再转嫁给学生家长。就萌生了创办基金的念头,尚仕雅集董事长一西先生给我们提供了第一笔赞助,还有各界多方的大力支持,为这个基金添砖加瓦,我也深深感激。希望更多的爱心人士参与到对学生的帮助中来。我们希望在未来,各地从事西藏艺术学习的学生都会得到专款资助。


2007年与学生在实地考察中 (谢继胜供图)

  记者:请您谈谈西藏文化艺术教育与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的关系。

  谢继胜: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文化的传承发扬,最根本是秉承,是沿袭。刚才也讲过,专业人员在这个队伍中还是相当匮乏的。我们从事西藏艺术的教学,西藏艺术史的教学也是西藏文化保护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是弘扬文化的基础工作。

  在高等院校设立有关西藏艺术的专业,培养高等专业人才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我现在从事的主要工作,是未了的使命。希望国家能够出台一些鼓励学生报考类似专业的政策。更希望能够得到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等有关机构的大力支持,设立西藏文化艺术的专门研修班,培养爱西藏、热爱西藏艺术的专业人才,把所学的专业和他们日后的工作紧密联系起来,为保护西藏文化做出贡献。


2009年与学生在雍布拉康 (谢继胜供图)

  谢老师的一席话,让我感慨良多。曾经得到老一辈教师启迪、恩惠的年轻人,当他成长壮大的时候,使命感会油然而生。教育、研究,回馈成了谢老师等这一代藏学工作者当之无愧的责任。一棵大树虽然有很多叶子枯萎,干落,但当他看到新生的绿枝,那种心境应该会是非常快乐的。我们由衷希望西藏文化保护发展的事业生生不息,一代更比一代强。

 

(责编:云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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